我和柴油的窩

七月底，和柴油的二主人一同帶著芋頭·太郎 Taro, 到位在中加州聖路易斯·奧比斯堡縣的海邊小鎮 － 皮斯摩海灘及莫洛灣度假。

本文的照片就是拍攝自這兩個小城。

由於我曾在此多次介紹過這裡，因此本文就跟大家聊聊氣候變化，對加州自然生態造成的影響。

或許本文內容較為嚴肅且乏味，但這也是生活的地球村的我們，皆會面對的問題。

也拜託好友請不要留言，說照片上這些面臨生死存亡的海獅「真可愛」。牠們真可憐，因牠們正在與體內毒素搏鬥。

故事從旅館陽台談起。

我們的旅館就在海灘旁。雖然旅館內的階梯直通沙灘，但坐在面向大海的陽台上，身旁少了來往遊客的干擾，不僅能看清整片沙灘，視野也更開闊。

週日下午，跟 Taro 在陽台曬太陽時，遠處沙灘上停著一輛紅色皮卡，救生員將三角錐放在車輛附近。在放空的我，不在乎那裡出現什麼狀況。

晚餐前，帶著 Taro 到沙灘上散步。走到三角錐時，發現是一隻海獅正跟圍觀人們搖頭擺尾。

左上：一間常是排長隊的麵包店。左下：街道旁商店牆上的畫作

隔天早晨，跟 Taro 再沿著沙灘行走時，又看見那隻海獅。不過，此時的牠，已經口吐白沫趴在沙灘上。

心情難受的我，回客房後又看見搭載著救生員的皮卡，正朝著海獅開去。我這刁民就向前詢問那海獅的情況。

原來在食物鏈頂端，依靠魚類為生的海獅，吃了體內有毒素的魚類而中毒。

救生員說他已通知加州州立公園管理處，但因管理處週末沒上班，所以他認為今晨上班後，主管單位會儘快前來處理。

中午，州立公園管理處的皮卡終於出現。當他們離開海邊時，竟然留下生病的海獅在沙灘上。我這個刁民當然又向前攔車詢問。

公園管理員告訴我，他們已把這情況通知在舊金山的海洋哺乳動物中心，請他們前來救治牠。

而舊金山的辦公室會將這案例，再轉到位在離這裡只有 30 分鐘車程外的莫洛灣辦公室，由他們就近處理。

想不到處理一隻中毒生病的海獅，處理程序竟似疊床架屋般的複雜。難道這裡的海灘救生員，不能直接通知位在 25 英里外的莫洛灣海洋哺乳動物中心嗎？竟然轉了幾個單位！

右：沙灘還有幾隻中毒死亡的魟魚

向公園管理員道謝後，我沿著沙灘向碼頭 pier 前去，眼前出現兩隻被沖上岸的海獅屍體。

嘆息之際，一個遊客告訴我又有一隻中毒的海獅，出現在那隻生命垂危的海獅附近。

這些中毒的海獅幾乎都是雌性。當牠們每年春天產下寶寶後，約有四至六個月的哺乳期。為了有足夠的乳汁哺育牠們的下一代，雌海獅必須吃下很多小魚，導致體內毒素累積嚴重。

這些毒素不只要了雌海獅的命，連剛出生的小海獅也受影響。

除了母親體內的毒素傳給小海獅，以致牠們一出生就患有癲癇症之外，而且小海獅在出生六個月內，都需要母親的照顧，牠們經由叫聲做辨認。但母獸因中毒死亡，小海獅也會因缺乏哺育而失去生命。

這毒藻事件在上世紀末就曾發生，但當時是偶爾發生，且毒藻爆發的時間較短，也只發生在少數沿海區域。但今日，毒海藻幾乎年年發生，而且更晚結束。

嚇人的是，根據美國國家海洋和大氣管理局（NOAA）的地圖，幾乎整個中、南加州的沿海到外海，全是毒藻活躍的區域。

左上：斑頭海番鴨 surf scoter, 這種海鴨在冬天時會到 LA 的海邊濕地。 左下：海鷗的幼雛

多年前，當我看到海獅因毒藻中毒的新聞，心中起了疑問：海中怎麽會有毒藻？ 海獅怎麽會因毒藻而中毒？

簡單的說，當海水中營養物質過多、水溫改變或受汙染等情況，各種藻類會大量繁殖。這現象稱為藻華。

藻華會嚴重消耗水中的氧氣，導致其他水中生物死亡。有些藻類產生有毒物質，如凝菱形藻會產生軟骨藻酸的強烈神經毒素，這些毒藻再經由食物鏈，讓無數的海洋生物生病、死亡。

沙灘上佈滿死蛤蜊

沙灘上佈滿死蛤蜊

首先是貝類和小魚（沙丁魚、鳳尾魚、鯷魚等），吃下這些毒藻而中毒。

然後海鳥（如鵜鶘、鷺鶿）、海獅 、海豚、海豹及鯨魚 (如座頭鯨及藍鯨) 等海洋動物，再吃下那些中毒垂死的魚、貝類，將毒素不斷累積在體內。

當這些毒藻的神經毒素，大量積聚在海洋哺乳動物或海鳥的體內時，會導致牠們出現定向障礙、意識模糊、癲癇發作、震顫、昏迷，在嚴重的情況下會導致死亡。

這也解釋了為何海灘上有那麼多死蛤蜊，以及沙灘上海鳥死屍的原因了。

右圖：另一隻生病的海獅。 左上：這隻口吐白沫，面臨生死存亡的海獅，就是本文首圖及最後一張照片上的海獅。要是海洋動物中心能緊急救護，牠可能不會如此的痛苦吧！左下：海鷗啃食海獅的屍體。

海獅中毒的症狀包括失去方向、晃動頭部、口吐白沫和癲癇發作。

人類也會因為攝入這些有毒素的海鮮而生病。去年就有超過 117 個人吃毒海鮮而中毒。

幸運的是，人類不是三餐都只吃海鮮，所以死亡的機率遠低於那些海洋動物。

氣候變遷造成海水溫度持續上升，是造成藻華的原因之一。而海水中營養物質過多，則是因畜牧業污水排放，及農田果園過度使用化肥，雨水將污水及化肥經由河川帶入大海，以致海中的藻類大量繁殖。

一幅莫洛灣的全景畫作

牆上的貼畫

地球暖化導致加州冬雨延後到 3、4 月才結束，延後結束的雨季也為這些藻類塑造了更有利的生存環境，毒藻在大量增生後，就一發不可收拾。

在 20 世紀時，藻華偶爾在 3 到 6 月間出現，也造成也海洋哺乳動物生病或死亡，但那是偶爾發生的憾事。

但最近數年，藻華問題變得更加嚴重，不僅延後趨緩，而且是幾乎年年出現。更多的魚、貝、海洋動物因此生病或死亡。

讓科學家們更感憂慮的是，原本藻華只影響近海的生態，現在連遠離海岸的深海區域也受影響。導致中毒死亡的海豚及鯨魚屍體，漂到南加州海灘上。

sand dollar 沙錢，或稱海錢，生活在沙灘表面或埋在沙內。其外形多呈圓盤狀，彷如一個硬幣，因此稱為沙錢。這 6 個都是沙錢，2 個白色的沙錢是在沙灘上曝曬多日，它身上的棘刺都不見了，可見貝殼上五幅花瓣狀的步帶。三個沙錢還有棘刺，是剛被沖上岸的沙錢。

美國國家海洋和大氣管理局 NOAA 指出，光是 2023 年 6 月一個月，就有大約 1000 頭海生動物因為有毒藻類而生病或死亡。

海峽群島海洋與野生動物研究所 CIMWI 創辦人露絲·多佛女士，形容這情況就像是阻擋洪水的閘門被打開。

CIMWI 說毒藻對聖塔巴巴拉縣和文圖拉縣的 650 多種海洋動物，造成嚴重死傷。2023 年 6 月除了無數的海獅死亡外，竟然有 110 隻海豚的屍體，出現在南加州的海灘上。至於沉入大海或漂流到他處的海豚屍體，更是難以計算。

去 （2023） 年，該組織每天接到多達 300 通電話，被要求去幫助救治生病的動物。今年至八月初，每天的通報電話仍有 100 通。

北斗七星（大熊星座）、北極星

夏日大三角

植物園外的圍牆

多佛女士說：“令人擔憂的是，以前毒藻不會每年都會爆發。不幸的是，在我們有機會營救生病動物之前，許多動物已死在海灘上了。這表明牠們暴露於很高程度的軟骨藻酸環境中。”

我們在皮斯摩海灘的三天期間，旅館前長約一公里的沙灘，看到 3 隻生病的海獅及 2 隻海獅的屍體。

而 8/8 出版的美國新聞周刊 Newsweek,  以 7 月底聖路易斯•奧比斯堡縣生病的海獅為題，藉著上述 NOAA  發布的地圖，發表一篇 “地圖揭露造成加州海豚、海獅死亡的原因” 。

在莫洛灣的美國海岸防衛隊的隊員

加州一號公路

根據新聞周刊，原來我們在皮斯摩海灘的那一週 (7/29-8/4)，該縣的海邊共有 90 隻生病的海獅，難怪莫洛灣的海洋哺乳動物中心應付不暇。

無法想像加州其他海濱，有多少生病的海洋動物？ 更何況 7、8 月已不是毒藻爆發最嚴重的季節了！

《洛杉磯時報》說，加州大約四分之一生病的海獅會死亡。

但美國疾病控制中心 CDC  在國會報告上說，2023 年佛羅里達州因毒藻而生病的海洋動物，其致死率高達 92％，真令人怵目驚心！

在皮斯摩海灘最後一天的早晨，又多了（右邊）另一隻生病的海獅。

在皮斯摩海灘的第三天早晨，從陽台上又看到一隻被沖上灘的病海獅後，打消了我帶 Taro 到沙灘上的想法，也提早離開這令我心情難受的皮斯摩海灘。

毒藻或許是天災結合人禍，嚴重影響加州的海洋生態。若是加州太平洋岸的一號公路只剩擁擠的人車，沒有海鳥與海洋哺乳動物陪伴的話，那麼這山海美景會是多麼的空寂啊！

參考資料：

1. Newsweek 8/8/2024: “Map Reveals Cause of California's Dolphin and Sea Lion Deaths”

2. NOAA: “Bloom Suspected in Dolphin and Sea Lion Deaths in Southern California”

3. CDC: 92% of Animals That Got Ill From Toxic Algal Blooms Died (2023/7/17)

後記：聖路易斯·奧比斯堡縣 San Luis Obispo County, 皮斯摩海灘 Pismo Beach, 莫洛灣 Morro Bay, 海峽群島海洋與野生動物研究所Channel Islands Marine & Wildlife Institute/ CIMWI, 露絲·多佛 Ruth Dover, 聖塔巴巴拉縣 Santa Barbara County, 文圖拉縣 Ventura County, 海洋哺乳動物中心 Marine Mammal Center, 凝菱形藻Pseudo-nitzschia, 軟骨藻酸 domoic aci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