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柴油的窩

(續) Toyo 將她的陳情信寄給蔣經國三天後, 就收到蔣先生的回信。

雇主 Mr. Allen 陪 Toyo 去外交部辦理手續時, 承辦員第一句話竟是: 「你很厲害, 竟然寫信給蔣部長…。」(蔣先生卸下國防部長不久)

在Mr. Allen 與承辦員的笑談中, Toyo 發現她的護照、出國手續早已辦好, 就等著她去領取。

1972年四月, Toyo 隻身由台北飛到美國的路易斯安那州, 去探望已出國唸書三年的女兒。短暫的相聚後¸又轉到德州奧斯汀, 在一個半月內, 與即將赴華府上班的 Dr. Truckey, 在德州大學內完成這份報告。

任務完成後, Toyo 打算返台前在美國多賺些美元。恰巧她先生的一位學生鍾先生, 正在阿拉巴馬州執業牙醫, 熱心的鍾先生為她找了一份管家的工作。新雇主是一家鋼鐵公司的老闆 Mr. Brian, 他待人和氣、體貼有禮, 但他的太太卻是個不懂體恤下人的女主人。

這有錢的老闆不是常去度假, 就是常在家辦 party, 宴請親朋好友。當管家的 Toyo, 就需準備每次的 party 餐飲。

令她難忘的一件事, 是 Mr. Brian 當郵政局長的兄弟, 出來競選阿拉巴馬州州長, 在 Mr. Brian 家辦個競選晚會。Toyo 是這次晚會的主廚, 她以三天的時間準備餐點, 特地作了蝦丸、蘿蔔絲餅、炸春捲等中式美食。宴會從下午五點開始, 到隔日清晨一點才結束。當 Mr. Brian 的兄弟用完早餐離去前, 他從皮夾子內拿出 8 個25分錢的硬幣, 說是作為此次 party 的小費。

由於女主人 Mrs. Brian 對待傭人十分刻薄, 甚至當 Toyo 受傷時都視若無睹, 仍要她繼續工作, 直到 Mr. Brian 發現, 才令人送她就醫。灰心的 Toyo 萌起辭意, 即使 Mr. Brian 多次慰留, 仍去意甚堅。

離開阿拉巴馬, Toyo 飛到維吉尼亞州首府里奇蒙 Richmond, 去拜訪已經離台返美的Mr. Allen 夫婦。夫人 Barbara 為 Toyo 寫介紹信及求職函, 最後 Toyo 在一律師家庭幫傭。在律師家工作的這段期間, Toyo 在週末製作了豆漿及豆腐、孵豆芽菜, 賣給當地的韓國超商, 也開了六期的烹飪班, 獲得很大的成功。

然而隻身在外的日子, 特別想念在台北的先生及兩個孩子。與周少校婚後多年, Toyo 被醫生認為無法再懷孕, 他們一同去領養個男孩。想不到在一年後, Toyo 生下個男嬰。

當律師的雇主, 將周少校及兩個男孩申請至美, 分別多日的一家四口, 終於在里奇蒙 Richmond 團聚。

大兒子的急性盲腸炎, 讓 Toyo 了解家人皆需要健保, 也讓她萌生去找一份更高薪、有福利的工作。此刻, 在里奇蒙的君悅 Hyatt 飯店, 許多部門正招聘員工, 待遇不差且提供員工全家的健保。Toyo 沒有預約、也無履歷表, 就一人走進君悅謀職。幸運的她, 在與秘書談話時遇到經理, 在自我介紹後就被錄用。

在君悅的大廚房中, Toyo 第一個月天天切洋蔥, 第二、三個月時, 只負責切洗生菜。

空暇時, Toyo 觀察廚師如何做各類餐點、在餐盤上的擺飾、及蔬果切割藝術。她也樂意幫助同事, 以學習對不同食材的處理方法。因此當廚師較忙、或去開會時, 她就代廚師完成工作。

譬如有次主廚 Tony 無暇照料烤架上的牛肉, Tony 給她一枝鐵針, 教她如何用鐵針來測試牛肉烤熟的程度, 由 Toyo 幫他燒烤。因此, 至今烤牛肉也是 Toyo 料理中的一絕。

第四個月, Toyo 升為廚師, 她烹調出色香味俱全的食物, 讓其他廚師們十分驚訝。

芫荽花

第二年, Toyo 晉升為宴會廳總監 Supervisor, 帶領十位來自六國的廚師, 專門負責各類 party 宴會的餐飲。最大的一次 party, 是為一啤酒公司舉辦的千人宴會準備餐點。

Toyo 也在君悅推出 “Toyo’s Menu” (Toyo 的菜單), 當地報紙爭相介紹外, 也讓君悅的餐廳生意興隆。

第三年, 她當選為 Hyatt 當年度最優秀的員工 Employee of the Year. 君悅給了她一星期有薪假期、獎金、及度假時君悅的免費住宿。

Toyo 在里奇蒙 Richmond 君悅工作了七年, 也為她賺到兩棟房子, 讓她頗有成就感。

但令她遺憾的是, 她工作上的成就, 卻成為先生無形的壓力, 損傷了他的自尊心, 最終導致婚姻的破裂。

此時, 君悅要將 Toyo 調到紐約的君悅飯店, 而鄰居好友欒復青 Laura Lee 將搬遷到南加州定居, 讓已有逃避之心的 Toyo, 找到離開維吉尼亞州的理由。 1982年, 她離開君悅, 和大兒子搬到南加州, 又當起欒復青的鄰居。

Toyo 到 LA 後, 曾應徵三家飯店, 但他們皆覺得 Toyo 的經歷超過他們的要求, 她只好又回到老本行 - 當管家。

她第一個面談是在 Hollywood Hills 的一大豪宅中, 與雇主的太太 Stacey 面談後就被錄用, 老闆就是當時著名的演員 Henry Winkler 亨利溫克勒。

溫克勒是一位演員、導演、作家及製片人, 當時他正以 Happy Days (1974-1984) 喜劇中的主角, 風靡全美。拍過上百部電視及電影的溫克勒, 共贏得兩次金球獎(2次入圍) 及兩次艾美獎(5次入圍) 中的最佳男演員獎。

溫克勒是個待人有禮的猶太人, 對 Toyo 十分大方, 除了提供新車使用, 甚至當 Toyo 因私事回里奇蒙, 溫克勒還給一星期有薪假、頭等艙來回機票, 以及往返的專車 limo 接送。

而溫克勒夫人 Stacey 熱愛社會服務, 每個月都會約請一些明星、社會名流, 少則三十多人, 多則七、八十人, 到孤兒院、兒童受虐中心等地探訪。初時, Toyo 為他們準備早餐及咖啡; 後來 Toyo 也受 Stacey 之邀同行, 她準備了許多食物去探視這些院童。

Toyo 說, 每當這些青少年們依偎在身旁, 輕輕地說聲「謝謝媽媽 」時, 總令她十分的感動。

針織女紅是 Toyo 的專長之一。在溫克勒四十歲生日時, 許多明星及親友都到此為他慶生。 Toyo 獻上她親手織成的大毛衣: 胸前有個心形, 織著 I Love Henry, 與Stacey 與一對兒女的名字。溫克勒當著賓客們說, 這是他收到最珍貴、最喜歡的禮物, 給 Toyo 一大擁抱以示感激。

令Toyo 永記在心的是, 溫克勒視她如家人, 對她十分尊重, 待遇也十分優渥。

例如, 一天早早就回家的溫克勒, 交待 Toyo 不用準備晚餐, 因他們將一同到外用餐。那晚溫克勒在比佛利山 Beverly Hills 的一家高級餐廳訂了位, 除了溫克勒全家四人外, 他的父母、兄弟家人, 共 16人出席這場為 Toyo 舉辦的慶生會。溫克勒特別籌畫這場慶生會,除了聘請樂師演奏, 還送了她一串鑲有一顆鑽石的項鍊。

梨花

雖然溫克勒在電視上被塑這成無厘頭的喜劇演員, 但私生活中, 他是個謙恭有禮、毫無明星架子的人。

Toyo 曾經在接送他兒子時返家時, 頑皮的他一直將頭手伸出窗外, 向友人打招呼。Toyo 多次勸阻無效, 氣得把他趕下車, 讓他走路回家。當溫克勒與孩子閉室長談後, 還要這孩子主動去向 Toyo 道歉。

在溫克勒家工作七年中, Toyo 曾與 Stacey 有過兩次不愉快的爭執, 但這兩個脾氣偶而不好的女人戰爭, 很快都會被大明星撲滅, 消彌於無形。

當 Toyo 的大兒子即將成家之際, 她認為這是她該退休的時候了,就離開了工作七年的溫克勒家庭。

然而一生勞勞碌碌, Toyo 卻無法適這無所事事的生活。她在家做食品出售給中文學校的家長; 照料孫女之際, 又拿了執照成了育兒中心; 代顧孕婦, 又成立子坐月子中心…。當多年友人欒復青 Larra Lee 競選市議員時, 曾為 Mr. Brian 兄弟州長競選餐會負責餐會的Toyo, 也義不容辭地再擔任起這份工作。(Laura 當選兩任喜瑞都 Cerritos 的市議員及擔任市長。)

澆玫瑰花時, 蜂鳥又飛來戲水

因舊報紙的回收, Toyo 終與慈濟結緣。

Toyo 師姊除了協助環保回收外, 也因其精湛的廚藝, 常在香積團隊中大展身手。她曾多次包粽子、作麻糬義賣, 將善款幫助有需要的人。曾有一次, 她包了 1300個粽子與會義賣, 也都銷售一空。

近年來, Toyo 師姊的身體已經沒有以前那麼硬朗，無法常到聯絡處參加活動。而以烹飪出名的她, 每逢年節時, 總會邀我們去她家大快朵頤, 品嚐多道中西美食。去年的耶誕節, 我還收到她親手做的手工餅乾及糕點。

她說「苦日子都已經熬過去了，兩個孩子都很孝順, 現在生活很開心。感謝老天，感謝菩薩。現在還能做的事, 就盡量做。」

「不管遇到什麼挫折, 都不要灰心。」Toyo 師姊抱着這信念，以堅毅的心, 不向命運屈服,走過艱辛的前半生, 也開創了不同的人生路。在起跑點落後的她, 卻努力的為自己的人生, 畫上亮麗的色彩。

敬祝她身體健康, 平安順心

後記:

1. 蔡季男師兄以一年的時間, 在Toyo 師姊口述下, 蔡師兄執筆為她寫了一本回憶錄, 本文為該回憶錄手稿, 部分內容之讀後心得。

2. 本文以上照片, 為庭院隨意拍攝; 以下三張 Toyo 師姊照片,為慈濟人文真善美志工所拍。#1, 2: 作碎布拼花被, #3: 獎學金發放(201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