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文章原計劃在 “三.八婦幼節” 時上傳, 但由於雜事多且腹中沒墨水, 至今才將寫一半。
故事的主角, 是社區中慈濟聯絡處的 Toyo 師姊。由於她努力奮鬥的故事, 感動聯絡處中的每位師兄姊, 希望藉由她生平中的小故事, 與大家共勉, 激勵我們向上的意志。
今(2016)年將八十四歲的 Toyo 師姊, 於 1932年, 出生在台比咖吶堡(萬華) 。
她在有個很鄉土的名字 - 罔留。這名字源自於她的生日: 當她出生時, 全身發紫, 淹淹一息, 被放在床頭地下。母親用腳趾頭撥弄她, 想看是死是活, 覺得這娃兒好像死了, 就用腳一撥, 竟將這嬰兒撥進床邊的櫃子底下。
在室外的祖母入屋看不到嬰兒, 她母親才將她從櫃下拖出, 使人救活她。長輩覺得她的命硬, 既然命大沒死, 就姑且留下來養, 這也是取名為「罔留」之原因。
在罔留師姊十月大時, 全家搬到高雄。唸小二時, 老師為了響應日本人推行皇民化, 將她的名子「罔留」直接改為「豐子」。豐字的日語發音為 Toyo, 從此大家都稱她為 Toyo.
Toyo 的父母都沒有讀過書, 而她也只受過日治時的六年基本教育;但因戰爭激烈, 最後2年經常因美軍的轟炸, 而無法去上學。戰後, Toyo 的父親與友人合夥, 開始了做麻花糖(腳車藤) 的生意, 當營運最好時, 工廠曾雇用12位工人。其中一位來自彰化的唐先生, 最後成為Toyo 的丈夫。
日本花園中的女兒節人偶
1947年(民國36年), 228 事件也影響麻花糖的生意, 最終導致 Toyo 的父親與合夥人拆夥。
父親體能狀況日復一日的衰退, 無法經營麻花糖生意。十五歲不到的 Toyo, 挑起送貨、收款、聯絡客戶…等工作,擔著全家的生計。以著一部掛上8個麻花糖箱籠去送貨, 讓各零售店老闆都感到不可思議。
隔年初(1948), 她父親病逝, 麻花糖生意也結束。母親需照料襁褓中的么妹, Toyo 只好四處作雜工以養家及償還父親留下的債務。
思想守舊的母親,認為孤兒寡母需要有個男人當家。不管她的意願,就幫她招贅曾在麻花糖廠工作的唐先生。雖然不願意,但在母親威迫下, 她也只能屈服。
婚後一對孩子相繼出生,然而丈夫卻是個不曾拿回一毛錢養家、又愛賭的男人, 養家的責任全落在她身上。賭債越欠越多, 兩人的感情越來越冰冷。
越戰時期, 高雄有許多美軍家庭, 他們通常會付出較高的薪資, 雇用幫傭處理家務等工作。
連 ABC 都不曾學過的 Toyo, 為了得到比女工更高的收入, 透過同學介紹, 到一美國人的家庭當傭人。而這位美國人見 Toyo 一句英文都不懂, 給了她一本印有漢堡、馬鈴薯…等有 “洋字” 的食譜。這是 Toyo 第一次接觸到英文。
當這位美國人要離開台灣時, 又將 Toyo 介紹給一位美籍少校軍人。雖然言語不通、飲食生活習慣不同, 但她在幫傭之際, 學習美式飲食的烹調及英語會話。
例如, 這少校最小的女孩 Sarlar, 是 Toyo 學習英文的好老師。 Toyo 隨身帶著一本小記事簿, 將學到的英文記下來, 隨時隨處拿來複習, 讓 Toyo 英文進步神速。由於她以著非常地膽識及毅力, 在幫傭這些日子努力學習, 而她所學得的知識成為無形資產, 將改變她未來的人生。
1955年, Toyo 在高雄幫傭五、六年後, 丈夫的賭債仍未還清。為了賺更多的收入, 她和友人 Aki 一同到台北謀職。兩人從台北車站走到天母, 打算挨家挨戶詢問幫傭的工作。幸運的是, 當她們才敲第一家的門, 就被這美軍家庭僱用了。
離開這美軍家庭後, Toyo又到一美籍水利專家的家庭當傭。由於她的勤奮, 贏得雇主的讚賞, 在他離台前夕, 也樂意為Toyo轉介工作。
一年半後,她終於把所有的債務都還清。她說,「自出生以來,從來沒有這麼快樂過!」
自此, Toyo隨後共為五位美國來的學者教授工作過
當 Toyo 在台北工作時, 丈夫將兩個孩子帶回彰化老家, 但 Toyo 私將女兒帶到台北照料。
1959年, 丈夫病故。原本寄養在先生竹山叔叔家的男孩, 不願與處事嚴謹的 Toyo 同住, 又重回竹山的叔叔家。從此這兩個孩子的命運, 就如白與黑般地截然不同。
女兒 1969年到美國留學; 兒子十多歲起就作奸犯科, 多次進出監獄。Toyo 苦口婆心, 卻喚不回迷途的浪子, 最後他在壯年就結束灰暗的一生。
在Toyo 先生往生後, Toyo 受邀到朋友的阿姨家玩, 卻不知這阿姨安排一位黃上校到此, 打算要媒介二人。只是黃上校不願有個拖油瓶,這一相親因而結束;倒是陪黃上校同行的周少校, 日後卻對 Toyo 展開熱烈追求。
Toyo 省籍觀念重的母親, 反對她嫁給外省籍軍人, 甚至拿起扁擔責打她。傷心的 Toyo 心想著: 已有一次失敗的婚姻, 這次要有自己的主張。
1962年九三軍人節, 和在國防醫學院當教官的周少校結婚, 和女兒一家三口, 過著溫馨平靜的生活。婚前的Toyo, 平時講著台、英、日話, 未曾在校學習過中文的書寫。和陝西的周少校結婚後, 中文的說讀聽寫, 才有所進步。
幫傭期間, 一位美籍教授需下鄉作田野研究時,她也隨着下鄉為他及助手們準備餐飲。
一日, 助手們和農民作訪談記錄,卻因彼此間國台語的溝通不順,無法獲得所需要的資訊。結果, 負責做飯的 Toyo, 和這些鄉間父老以台語交談, 就成了教授和鄉民們的橋樑, 進而協助完成研究。從此, Toyo 煮飯的工作之外, 又多了 “田野調查工作助理” 。
Toyo 在台灣最後一位雇主, 是來自德州奧斯汀 Austin 大學的社會系教授 Dr. Truckey. 當這位教授在鹿港做社會學研究時,Toyo 陪教授參加各民俗活動, 如廟會拜拜、神明繞境、吃流水席。為了加強 Toyo的英文, 教授還親授她英文。
然而¸在研究報告完成前, Mr. Truckey 因當時的尼克森總統邀請他到華府 Washington DC 工作, 不得已將研究工作提早結束。
他返美前對Toyo 說, “你想不想到美國工作? 我這未完的研究工作¸還需你的幫忙。”
這句話將把 Toyo 的人生舞台, 由台灣轉到美國。
1971年, Toyo 收到 Dr. Truckey 的工作聘書。在戒嚴下, 台灣人出國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政府以層層的關口, 設置起出國的阻礙。
Toyo 先去教育部, 再到僑委會申辦, 卻遇到重重的阻礙, 私下被要求以近半年收入的薪水, 當紅包給承辦的官員。
不願付一毛錢的Toyo 告訴他: 「我出國是去賺美金, 不能去是國家的損失…。」
申請護照及出國手續被拒絕後, Toyo 到一位猶太裔的學者 Mr. Allen 家當管家。
不久卻收到美國大使館的來信, 詢問她為何不辦理出國手續? 信中還要她持這封信, 拿著護照到一指定窗口找一特別指定的承辦人。
和 Toyo 一同北上工作的 Aki 幫她出個主意, 要她寫封信當時的行政院副院長蔣經國。這信由 Aki 口述, Toyo將它寫下, 從她的生活、教育、工作經歷、家庭背景, 到辦理出國的原因, 及所遇到的困難。
這兩位天真又純樸的歐巴桑, 就把裝滿苦水的信投遞給蔣經國。… (未完待續)
後記:
1. 本文照片, 拍攝於洛杉磯的漢廷頓圖書館 Huntington Library; 以下三張, 是 Toyo 師姊的照片。
2. 社區的聯絡處計畫將罔留師姊的故事, 在大愛台的「人間菩薩」中播出。錄影、剪接、文稿等工作大致完成, 無奈一些細節仍待處理, 結果就從 2014 年壓箱至今。我從舊檔案中發現它後深受感動, 再向罔留師姊借了一本由蔡季男師兄為她寫的回憶錄手稿, 才知道認識近 13年的 Toyo 師姊, 有段不平凡的故事。經她的同意後, 以此文與各位共勉。 本文內容, 節錄自這尚未出版的書, 一睹為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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